總之呢,至少感覺起來,物理學對我算是有點幫助。哪像英文課,我們都在課堂上讀憂鬱詩人的作品,一點用也沒有。我的英文老師馬克思小姐煞有其事地要我們拆解詩人可能的意思。就我看來,顯然他們是在說:「我憂鬱,我想死。」看著班上同學拆解每一句話,尋找裡面的意義都讓人覺得不舒服。根本就沒有什麼意義。隨便一個曾經哀傷過的人都能夠告訴你,憂鬱低潮一點都不美,也不神秘,更沒有文學藝術價值。 憂鬱就好像一個人永遠無法擺脫的沉重感。這感覺壓得你喘不過氣來,就連最簡單的事情,好比說綁鞋帶或啃吐司都會變得有如三十公里上坡健行一樣痛苦。憂鬱是你的一部分,存在於你的血肉之中。如果我能說自己了解憂鬱是什麼的話,我會說:憂鬱是無法擺脫的。 我相信自己懂的比其他同學多。聽他們的分享讓我渾身起雞皮疙瘩。所以,對我來說,英文課就像看著一群盲眼松鼠到處亂找堅果一樣。馬克思老師會說:「我們看看這一行,詩人約翰.拜瑞曼說:『朋友啊,人生是無趣的。』你們怎麼看這句話是什麼意思?」同學會鼓譟起來,喊出一些荒謬的話,好比說:「週末夜沒人陪他出去玩」或「足球季結束了,所以沒電視好看了」之類的。 我真是壓抑再壓抑,才沒有奮力站起來,高聲尖叫:「他媽的,他很悲傷。沒了,重點只有這個。他曉得他的人生再也不會有任何改變了。他壞掉了,不會好了。永遠都是這種單調抑鬱的狗屁,無聊、哀傷、無聊,又是哀傷。他只想要快點結束。」不過,這就意味著我得在課堂上發言,這點有違我的個人原則。我不發言,為什麼?因為我他媽的已經夠慘了。馬克思老師偶爾會用這種眼神看我,好像她明白我懂約翰.拜瑞曼的痛苦,但她永遠不會點我起來講話。 至少在物理學課堂上,同學不會想盡辦法讓簡單的東西變複雜。不、不、不,物理學是讓複雜的東西變簡單的學問。 史考特老師在白板上寫下一個方程式。我們正學到只受地球重力影響的拋體運動。其中還有很多變數,好比說物體開始移動的角度和起始速度。 我的眼皮闔上了,太多數字了。我開始作起白日夢,地心引力啊,有時我在想地心引力就是問題的根源。重力把我們綁在地球上,我們明明就是產生動作的人,重力卻讓我們誤以為自己是固定不動的。地心引力讓我們不會飄到太空裡去,讓我們不會不由自主地撞到其他人。引力讓人類不會變成一群亂糟糟的生物。 我希望天底下沒有地心引力這個玩意兒,就讓我們亂成一團吧。 不幸的是,這不是史考特老師要的正確答案。 「恩在,可以請妳告訴我這顆足球的最高點在哪裡嗎?」 我根本不曉得問題的主角是顆足球。我一臉茫然看著他。 「恩在?」史考特老師催促著我。他大概是用一百萬年前學到的高中西班牙文發音來唸我的名字吧。 問題是我的名字不是源自西班牙文,而是土耳其文。於是你發現,史考特老師不太會觸類旁通。 文章出處/資料提供:皇冠文化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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