除夕那天，我和弟弟起床後的第一件事，就是跑到後院芭樂園看雞。 平時，一向節儉的媽媽是不會輕易殺雞的。那隻肥肥胖胖的雞，媽媽已經養了快三個月，為的就是除夕宰來拜拜。當然，拜完就可以吃了啊！
我指著那隻還蹲在芭樂樹下打盹的雞，跟弟弟說：「好棒喔！今天晚上我們有雞肉吃了！」
「我要吃雞腿。」弟弟很興奮。
「我也要吃雞腿，一人一隻。」我說。
忽然，弟弟睜大眼睛望著我，問：「你要吃右腿，還是左腿？」
我覺得他問的這個問題好蠢喔，放在盤子裡的雞腿，他怎麼分辨得出來哪隻是右腿，哪隻是左腿呢？
我懶得回答，只說：「我把雞吵醒，你去拿穀粒餵牠，讓牠再吃胖一點吧！」
弟弟點點頭，一溜煙就往穀倉跑去。
我從地上拾起一根竹棒，正要推醒那隻肥胖的雞時，突然傳來媽媽的吆喝聲：「你在做什麼？」
我嚇一跳，連忙解釋：「沒有啦，我只是想吵醒雞，好餵牠吃東西。」
媽媽這才語氣溫和的說：「中午就要殺了，今天不用再餵了。」
整個上午，我看爸爸媽媽一直忙個不停，一下子貼春聯，一下子打掃客廳，我們也樂得當跑腿，被使喚著跑來跑去。
吃過午飯以後，媽媽終於開口說道：「我去後院抓雞。」
我和弟弟聽了，立刻興匆匆的跟上去。
可是，雞竟然不見了。
奇怪，早上明明還看見牠蹲在樹下睡覺，怎麼才半天光景就失蹤了？是哪裡有破洞，牠鑽出去了嗎？
爸爸四處尋找雞的蹤影，走到西側的竹籬笆旁，像發現什麼重要線索似的大聲說道：「你們快來看！籬笆被人挖開一個大洞，難怪雞會不見！」
我和弟弟面面相覷，一句話也不敢吭，因為那是我倆的「傑作」，前天我們才從這兒鑽過去，到三叔公的果園偷木瓜，這件事一定不能讓爸爸知道，不然今天晚上鐵定沒壓歲錢了。
「這隻雞應該跑不遠，我們分頭找找看。」媽媽叫我和弟弟一組，往三叔公家沿路找下去。
路上，我一邊找雞，一邊怪罪弟弟，不該為了一顆木瓜，跑了一隻雞。他不服氣的頂我：「主意是你出的，你還敢說！」
兜了好大一個圈子，方圓五百呎以內的範圍，每個地方都找遍了，就是沒有雞的蹤影。
爸爸放棄了，說：「我看雞真的不見了，不用找了。」
弟弟聽見，竟然一屁股坐在地上，嚎啕大哭起來：「我不管啦！我不管啦！我要吃雞肉啦！」
「羞羞臉，都這麼大了，還哭！」媽媽安慰弟弟：「你不要哭了，我們請爸爸去跟二嬸婆借一隻雞，以後再養一隻還給她！」
弟弟立刻破涕為笑，用力推著爸爸說：「趕快去借，趕快去借啊！」
「好啦！真沒見過像你這麼嘴饞的小孩。」
我跟著爸爸來到二嬸婆家，看見她家廚房的門半掩著。
爸爸推開門，朝裡面問：「二嬸，您在家嗎？」
陰暗的廚房裡，有個人影在晃動，那個人就是二嬸婆。她馬上站起來回答：「阿卓，是你喔，我正在殺雞哪！請進，請進。」
我走過去，差點就叫出聲，因為二嬸婆殺的正是我們家的雞啊！我小聲的跟爸爸說：「爸，那是我們家的雞耶！」
這句話還是被二嬸婆聽見了，她囁嚅的解釋：「這是你們家的雞喔？真不好意思，我看牠跑來我們家兩、三天了，趕也趕不走，以為是沒人養的，才把牠……」
我知道二嬸婆在說謊，但是爸爸馬上說：「沒關係啦，抓錯雞是常有的事，別放在心上。」
二嬸婆把雞還給我們，爸爸很不好意思的說：「沒關係啦！沒關係啦！」
當然，二嬸婆還是堅持把雞還給我們。
我和爸爸抓著那隻被拔了半身毛的雞回家，弟弟一認出來，瞪大了眼珠子問：「爸，我們家的雞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？」
爸爸說：「有雞肉吃就好了，小孩子別問那麼多。」
這件事，爸爸媽媽從此都沒有再提起。
是怎樣寬容的肚量啊！我至今還常常回想起這件事。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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